曹小莉/ 西班牙遭遇扒手記
在倫敦度假旅遊、探親訪友八天后,享受了黃葉飄零、鳥雀啾啾的秋光,倫敦大氣磅礴的都會勝景,井然有序的交通,彬彬有禮的英國風情,全世界人種的大雜燴,燦爛偉大的文化和建築藝術,再一次深刻地印在我的心中。
我丈夫蘇阿冠的親戚共幾十人,分別從多倫多、倫敦和溫哥華相約乘地中海游輪家庭聚會,我倆從倫敦乘飛機兩小時半就到西班牙的港口城市巴賽隆納,然後再乘火車進城,火車很空蕩,可能大部分人都趕早班飛機,我們比較悠閒,不願起早,下午兩三點才到。
火車上遊人稀少,我們很輕鬆,照照車窗上的倒影,心中充滿到達著名西班牙城市巴塞隆那的平靜喜悅之情。熟悉的梧桐樹在歐洲大街上到處都有,令我想起童年的南京大梧桐樹,比這還有氣魄。
到了市中心旅館,才發現錢夾不見了,這時我們想起在地鐵過關時,阿冠把車票插進,鐵欄自動打開,他剛要過去,一個莽撞冒失鬼迎面沖過來想掙扎出去,我心想這地方的人怎麼這樣沒教養,倫敦地鐵比這裏人多得多,卻井然有序,彬彬有禮,順序排隊,此人怎麼如此無禮。阿冠被堵個正著,手裏拖著行李箱子,只好側身讓他一下,可是那位卻正面擠著扭著身子,磨蹭了一會兩人才通過鐵欄門。現在一想恍然大悟,正是這一招,他趁勢拉開阿冠的腰挎包拉鎖,把錢包偷走,而且還有技術又把挎包拉鎖拉上。我清楚記得此人的大概相貌和他扭來扭去的背影。一個穿白色上衣的肥壯身體,短寸頭,淺棕色皮膚,就在這個進站口扭著扭著偷走了我們的東西。
錢包中的世界通用信用金卡、駕駛執照、旅行保險、醫療卡、銀行卡等,以及隨身帶的英鎊、歐元約合六百五十美元的現金全部不翼而飛,幸好還有美元英鎊若干放在大行李箱裏寄存在倫敦堂兄的家中沒帶身上,作為下階段去蘇格蘭愛丁堡的盤纏.可這時缺乏現金真是叫苦不迭,剛進西班牙國境就遇到「擁抱式小偷」,蘇阿冠想起曾讀過這種「Hugging thief」的英語報導,沒想到竟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我睜眼看著都沒想到這也是一種偷盜方式,我們一路裝束簡單,很小心在意,怎麼也沒想到有這種近身的偷盜法,令人措手不及。所幸在我貼身口袋中還有兩百英鎊,一百多歐元可以應急,上了遊輪還有眾親戚可以借款化緣,半路遭盜竊後深切體會到出門在外沒錢沒信用卡沒人求助寸步難行之苦的威脅。旅館小姐告訴我們可以去報警,警局就在附近市中心噴泉廣場旁邊。
進了警局,一看椅子板凳上坐滿了來自各地各國的苦主們,西班牙員警不會英語和其他語言,只有一位元翻譯懂英語,要排隊等他。我們抓緊時間和左鄰右舍攀談起來。一個五口之家的日本人,在地鐵被四個小夥子明火執仗搶了背包。一對波蘭夫妻,被兩個吉普賽女孩掏了包,,另一對德國夫妻,根本回憶不起到底在哪兒被偷,莫名其妙地變成一貧如洗。兩個法國女孩在飯館吃飯,放在身邊的挎包被盜,一轉身就沒了。一對法國的父母來看在這兒上學的女兒,一男一女兩壞蛋向他女兒問路,他在旁邊幫著查看地圖,一隻賊手伸進他的口袋,等他回過味來,錢包,租的汽車鑰匙全沒了。這些人好歹講英語,大家一起交換受害的經驗,還有一批完全不講英語的其他旅客,我們無從瞭解。牆上貼滿盜賊的相片,我看著個個都象,後來走在街上,每個穿白衣服,短寸頭的肥胖男人都成了嫌疑犯。我的判斷幾天來都成了阿冠的笑料,真是又氣又好笑,疑人偷斧絕不是瞎編的故事。不聽則已,一聽這些故事真害怕了,這個遍地是賊的地方,讓我們旅客怎麼活呀。我們回旅館後把剩餘的錢縫在身上,一部分錢放在鞋子裏,踩在腳下,看你小偷怎麼橫行,我踹你一跟頭.
本想背著背包遊世界,瀟灑瀟灑,後來成了兩個袋鼠抱著背包,謹慎小心地上了街。見到一群人打著標語牌子示威遊行,不懂是為了什麼,我們也決定湊湊熱鬧,原來他們在抗議政府稅收,我們也混跡人群中,抗議西班牙人偷錢,可惜沒牌子,也不會寫西班牙文,只能嘻嘻哈哈,聊以自慰。
事先已經支付了兩天的巴賽隆納的雙層敞篷旅遊車費用,可以在任何景點隨時上下,如因丟了錢包而不去遊覽,就是雙重損失,忍住痛決定還是去玩,在觀光二層大汽車上,鄰座一個三藩市黑女士還是個社會工作者,專門處理社區小偷小摸事件,聽了我的遭遇,大罵歐洲小偷比美國倡狂得多,告訴我在義大利羅馬她一百歐元買了一個Ipod,貪小便宜吃了大虧,回來一看裏頭是硬紙板,看時明明是真貨,當時她和我們都百思不解呢。後來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節目,一個美國被害者不甘心,自己花錢出力請人拍偵探片子,自己親自出馬再入賊群假裝購貨,原來是調包計,騙子們三五成夥,圍住買家,用魔術家的迅雷不及掩耳之魔幻手法屢屢得勝.終於有人為受害者出了一口氣,此電視記錄短片在全世界上演,那些小偷們的醜態在全球現了眼.此女豪爽,知道我乘坐郵輪下幾站都在義大利,臨別贈我一微型胡椒噴霧器,告訴我「該出手時就出手」,我可不敢惹官司,這是人家西班牙義大利地頭蛇的地方,還是躲著走為上,紀念品我收下了,並留影合照,肩並肩,手搭手,凝結著美、加、中人民的患難友情。
我們就住在巴塞隆那市中心,樓下就是夜市,熱鬧非凡。反正也睡不著,兩人決定下樓玩玩,吃點夜宵喝杯啤酒,體驗西班牙城市夜生活。。
我倆當晚冒著悲痛心情,到街上吃飯尋樂,走著走著,一個小男孩向我猛衝過來,其勢頭足以把我撞倒,我見到他身後十五米處有幾個青年,馬上意識到必有奸詐,於是故意裝作驚慌失措,大聲叫了起來,閃身讓小孩沖出去,反正我是女士,不怕別人笑話,最多說我小題大做,膽小鬼一名,但我實在想觀察他們是否一夥,用小孩子當掩護,攔街就勢一哄而上,搶走我的背包。果然有許多人注目,可能我就此躲過一劫,這混蛋地方,幾小時內弄得我一驚一乍的,大失淑女風範。
上了遊輪,收拾好心情,恢復了精神,繼續遊覽下去,幾個區區小偷怎能破壞我們一路興致,只是再也不能像在加拿大那麼輕鬆了,歐洲這幾座城市偷盜太猖獗了,吃一鑒長一智,從此變得聰明警覺起來。
後來在比薩、羅馬、那不勒斯等地,又親眼目睹滿街吉普賽小偷,在那不勒斯這個曾經滋生黑手黨的天堂,還見到騎摩托車迎面而來想搶我背包的一對狗男女,幸好我早有警覺,快步跑開,氣的他調轉車頭沖上人行道來追我,我仗著年輕時百米賽跑功夫跑向三十米遠處公車站有很多人的地方,他只好放棄,極其緊張激烈的一幕,我的心都要跳出胸膛,這是我獨遊義大利那不勒斯海港之城的驚險遭遇,終身難忘。我馬上請人給我拍下這張氣喘吁吁的照片,以作留念,有圖有真相。
我之所以得以逃脫被光天化日當街搶劫的原因是,前幾天西班牙被盜劫後的警惕性提高,巴賽隆納屬於歐洲南部,鬼天氣十月還炎熱無比,阿冠有點熱傷風,到了義大利港口就陪我走了一趟想回船上休息。我不甘心浪費白白大好觀光機會,決定自己到市中心遊覽。我丈夫放心不下,囑咐有加,讓我快去快回,以免他懸望。我誇下海口,一定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火眼金睛,料事如神,就上路了,當然是處處留神,一點不敢怠倦。
那天走在那不勒斯海港廣場上突然有人對我打招呼,一看驚訝萬分,人間奇事讓我碰到。一對俄羅斯舞蹈演員,曾經數年前美國洛杉磯到墨西哥的郵輪上,他們在舞臺上是最出色的一對,而且還負責教遊客跳舞。我回來後寫過一篇遊記,其中寫到他們倆的舞姿。「晚宴過後,在燈光閃爍、忽明忽暗的舞廳裏,一對對情侶翩翩起舞,有的青春美豔,宛如電影明星;有的鬢髮花白,已近古稀之年。在華爾滋優美懷舊的樂曲中,一位駝背衰竭的老人幾乎全靠高他一頭的老妻的手臂支撐,他們的形體已失去青春活力,但那份相濡以沫的感情使他們的舞步依然和諧,依然動人。在激烈昂奮的迪斯可舞曲和撩人心弦的拉丁情歌中,俊男美女競相展示他們迷人的身段,柔軟的腰肢,性感的線條,有一位姑娘就像春風中飄擺的柳條,她亞麻色的頭發令我回想起知青時代我常唱的一首遙遠的熟悉的當時被指控為修正主義國家的歌:紡織姑娘。她的舞伴有著古希臘雕塑般的身段,後來才知他們是來自俄羅斯的舞蹈演員Roman Yarmakovich 和 Svetlana Cholodkovskaya。
後來又看到他們在舞臺上優美絕倫的表演,象古典和現代芭蕾舞的結合。在郵輪上他倆還負責教遊客社交舞,如果說Roman象一棵高高挺立的大樹,枝條伸展天際,Svetlana就是那滿樹千朵萬朵的梨花,舞姿曼妙,舒展自如,遊客們十分榮幸能向他們學習舞蹈,歡聲笑語中得到最好的藝術薰陶。青春與老去就是這樣共存在這浪漫的情人之夜,遊輪象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廈,靜靜地行馳在深夜的墨西哥海灣上。」隨筆記錄本來沒什麼稀奇,奇就奇在在兩年後我乘遊輪西雅圖一日遊,居然在街上遇見男舞蹈家,由於我寫過他們的舞姿,他就把郵址給我讓我把文章寄給他,他說會找到中國人翻譯給他聽,也算是一位遊客對他們的讚譽吧。
更奇的是竟然在歐洲的義大利街頭第三度茫茫人海中相遇,他馬上認識出我來,一個寫文讚美過他們的中國人,他當然難以忘懷,他的妻子也高興驚訝之極,他們在墨西哥之旅教過我舞蹈,一晃多年過去了,他們這次還帶著一個漂亮的三歲女兒,原來他們在另一艘豪華遊輪上表演,和我們遊輪同一天碰巧停泊在同一座城市,他們在世界各地巡演,六年中和我三度相遇在世界不同地方,他們也認為不可思議,嘖嘖稱奇。一問阿冠為何未來,瞭解到我們的遭遇,ROMAN也大罵西班牙的盜賊,他也在巴賽隆納丟了護照金錢,幸而他不是普通旅客,會淪為無國籍遊民,游輪幫他解決了難題,我們歎息驚訝驚呼驚叫,合影留念,揮手告別,但願後會有期,茫茫人海中陌生人如針尖麥粒,人生能有幾次這樣奇妙的相逢。
滿街是小販,亞洲歐洲非洲的都有,都想賺點遊客的錢。這樣的深街小巷只能淺嘗即止,不宜深入虎口探險。我一人在市中心轉了數個小時,和擺地攤的溫州人瞎聊,親眼見到小偷們在巷口分贓,妓女們在廣場拉客,分贓不均或爭奪地盤,狗男女們在吵吵鬧鬧,不懂義大利語也可從身體語言中知道他們不是善類,要躲開他們.到處都是中國商品,物美價廉,都是廉價低檔品,仿造義大利工藝品,惹得遊人紛紛購買,倒冷落了高價的真貨。義大利服裝美輪美奐,價格低於北美。走在古城的石板路上,眼中是高聳的教堂,腦裏是義大利的人文歷史,那份自在閒情使我一陣陣忘卻身在何處……
多虧了溫州女攤販警告我注意雌雄摩托手,專門進攻亞洲人,搶背包為多,還真讓我遇上了,有心理準備沒有吃虧,有驚無險。她說每幾小時,她的搭檔就把現金移走,搶錢的人得不到多少油水,也就不冒風險了。回船途中,有吉普賽年輕女子帶著小男孩乞討,出於好奇我拿出遊輪上的巧克力和糕點給她的兒子,她揮手不要,要我給她美元,我說被壞蛋偷了,我自己現在窮的都沒錢了,可能要和她合夥乞討了。我知道十有八九她也是偷錢家族的,故意強調我的處境,觀察她的反映,刺激刺激諷刺諷刺她。
她聽不太懂,我就比劃,小男孩嘴饞慷慨地伸手接受了我的禮物,用明亮無邪的眼睛望著我這外鄉人,感動之下,我又掏出幾文細碎銀兩給了他,還把他抱了起來,我的媽呀,他的比重不太對,好像沉甸甸地和他四歲小童的身體不成比例,他媽媽很警覺地提醒我,千萬不能把背包放在地上,暗示馬上會被遠處飛跑而來的人趁機搶走,可能被我的天然誠實和無知無覺的行為感動,她也怕我吃虧,幫起我來,也許那飛跑而來的人就是她丈夫。我倒是懷疑漂亮男孩的身上塞滿了贓物,否則不可能這麼重,小孩的媽媽,一個窈窕的女人,那雙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轉,她似乎弄不懂我是什麼樣的一個東方人。(作者/曹小莉:加拿大華裔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