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亞林/福兮禍所伏 禍兮福所依(外一篇)

地處魯西北平原地區的山東省高唐縣,是我出生的地方。即是古典小說《水滸傳》中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的故里高唐州。亦是著名畫壇大師李苦禪的故鄉。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兒時的我依稀記得每天獨自一人穿過縣城中心二層重簷大屋頂的古跡鐘樓,向東不遠處就是縣政府東鄰的機關幼稚園。在幼稚園裏和小朋友做遊戲,每天可以吃到水果,鞋帶兒開了可以找阿姨幫助系上。在上幼稚園的時期是快樂的。後來是在高唐縣西街小學接受的啟蒙教育。

兒時的歡樂中還有對於看戲的記憶,在縣城中心鐘樓的西南方向,是高唐縣的劇院,我們那時都叫它作「戲園子」。縣京劇團經常在那裏演出,從《大鬧天宮》裏喜歡上了神通廣大的孫悟空,回家後就學孫猴子的樣子手搭涼棚、舞槍弄棒、翻跟頭。從《楊家將》裏知道了楊老令公、楊七郎父子等是忠臣,潘仁美是陷害忠良的奸臣。

我的父親生前是高唐縣建設局的水利工程技術人員。他後來在徒駭河的水利工地上因公殉職,1954年就離我們而去了。我們家那時有縣政府發的撫恤金。小時候家裏的生活還過的去。記得每逢過年,媽媽會給我們五個姐弟做新衣服,新鞋子。還會提前蒸出大大一笸籮年糕、包子、饅頭等。並且要炸丸子,炸藕盒兒。兒時的我無憂無慮地快樂成長著,可是後來的情況就不同了,雖然我還少不更事但也感覺到了家中變化,生活越來越拮据。

小時候就聽大人們說到「大躍進」這個詞兒,高唐縣西街上的街坊四鄰都擠在一個大房子裏,坐在土坯櫈子上,在土坯桌子上吃大食堂的情景曾經讓我興奮不已。(吃大食堂的情景沒有持續多久就散夥了。)家家把鐵鍋等鐵物件兒送到人民公社,晚上看到煉鋼的土高爐火焰沖天,溶化後又凝固了的鑄鐵渣鉈,全民大煉鋼鐵的熱潮都留在了我的童年記憶中。

因為家裏真的沒有了糧食,記得媽媽讓姐姐到集市上買回一個圓圓的茄子,切成小碎塊兒,熬上一鍋茄子湯,就是我們姐弟五個和媽媽的午餐。很快把湯喝完了,正感到沒有吃飽的時候,時常會有登門討飯的人。我會端著手裏的空碗對來者說:「我們剛把茄子湯喝完,還沒吃飽,哪里有給你吃的東西呀?」那位乞討者只好失望地離去。那時的晚飯如果是玉米麵稀粥(山東人叫做「白粥」)喝完一碗粥後的感覺仍然是饑餓的,但已經不可能再有第二碗粥喝了。雖然我每天要認真地把碗舔的乾乾淨淨,但還是餓。姐姐帶著我去路邊田頭挖野菜,我記得口感比較好的是一種叫「馬繩兒菜」(馬齒莧)的,這種植物有著綠色葉子,有著圓潤的微紅色的莖兒,那柔韌的莖兒吃起來好吃一些。由於人們普遍處於饑荒中,後來可以吃的野菜也很難挖到了。有一次媽媽帶我下地幹活,讓我在田頭河堤上的篦麻植株下陰涼處玩耍,我餓了就摘篦麻籽吃。可能是吃多了,當場中毒嘔吐不止,昏迷過去,而後被媽媽緊急送往醫院才救治過來。還記得那時如果偶爾能吃上一次高粱面兒的窩窩頭,會感覺非常非常的香,會有極大的滿足感。那個年代經常吃的是用紅薯乾兒軋成面再蒸出黑黢黢的窩頭。

有一次媽媽帶上我和姐姐,哥哥,背著家裏的一些舊衣服等,乘火車,我記得是那種悶罐車到山東南部的大汶口、磁窯一帶的農村換糧食。在那裏還真的換到了一些糧食,媽媽和哥哥要把換到的糧食送回家,然後再找些衣服回來想再換些糧食。讓我和二姐在磁窯火車站候車室等候他們回來。不料在媽媽走後的那天夜裏,我和二姐隨身帶的吃的和一些衣物全部被偷了。為了找飯吃,二姐帶著我走出磁窯火車站沿著路一直向西走去。走了很遠的路,到了媽媽曾經帶我們去過的一個小村子,在村邊有一爿小飯店。小店裏的老大爺是一位好心人,讓我們宿在那個小飯店裏,雖然是席地而臥,卻足以讓我們感激。白天二姐領著我到田裏檢拾一些小紅薯根兒,小玉米棒兒等充饑。可是媽媽並不知道我們姐弟倆的情況,失去了聯繫。這樣我們倆在那裏滯留了很多天,因為沒有錢乘火車回家,兩個小孩兒在那裏傻傻地等著媽媽找來。也不記得過了多少天,媽媽和哥哥終於找來了。媽媽說幾天前曾經到這裏來找過我們,但是並沒有看到我們,就又到別處去找,幾經周折,才又回到那個小店找到我們。媽媽在找我們的那些天裏著急上火,心裏是經歷了怎樣的煎熬啊?

記得那時看到媽媽的腿是浮腫的,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那浮腫的原因是由於饑餓而導致的。

在那個困難時期,已經到了8歲的我,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認知觀察我周圍的事物。然而這個客觀世界給予我的最清晰的印象是:吃不飽飯。那正是我們國家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饑餓折磨著我的小肚皮,扭曲著我不諳世事的幼小心靈。折磨著我的媽媽及姐姐、哥哥們。同時也折磨著我家鄉的父老鄉親。我那時因為年紀小,意識尚處在混沌與懵懂中,對於饑餓不過是一種簡單的記憶。著名作家張賢亮在他的作品《綠化樹》中是這樣具體而感性地描述饑餓的「我覺得非常非常的餓,饑餓會變成一種有重量、有體積的實體,在胃裏橫衝直撞,還會發出聲音,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呼喊:要吃!要吃!要吃!」

在我的故鄉,人們把野菜吃光了,我還記得我家周圍的榆樹,樹葉、樹皮都被饑餓的人剝光了。依稀記得媽媽帶著我到田間淌著泥水去收穫過後的地裏尋找殘留的小玉米充饑。一切能夠吃的東西都到了匱乏與短缺的程度。那時媽媽常把我送到親友或老鄉家裏,目的當然是讓我在別人家裏能有頓飯吃。

日子到了19 61年,吃不飽飯的日子是日甚一日。母親可能在山東實在撐不下去了,為了一家人不至於被餓死,她想到回她的娘家四川去看看情況。她當然也會思念她的媽媽,但此時我的外婆並不在四川,而是在東北趙光的姨母家裏。於是母親在一個天寒歲暮的季節,帶著三個兒子先取道東北探望我的外婆,然後再返回四川。我就是這樣隨著母親和兩個哥哥來到當時冰天雪地的北大荒,趙光這個地方的。

黑龍江省的趙光農場。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是老一代墾荒者於1947年在小興安嶺腳下的亙古荒原上經過艱苦卓絕的創業,在極惡劣的生存環境條件下,開荒拓土,付出汗水、熱血甚至生命開發建設的我國第一個機械化國營農場。前輩們在趙光農場開墾出了大片的肥沃土地,這裏的主要農作物是小麥和大豆。即使在三年困難時期這裏也有糧食吃。六十年代初期,國家曾以移民的方式把大批山東梁山地區的老百姓遷移到趙光農場來定居。

到了趙光農場以後,讓我驚喜地發現在姨母家裏不僅能吃飽飯,而且是幾乎每天都可以吃到饅頭。這件事對我這個自幼就挨餓的山東小孩兒稚嫩的心靈有著足夠的衝擊力,讓我欣喜若狂,不啻於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趙光農場的饅頭能夠一掃我那因為饑餓而灰暗的心情。由於姨母和姨父沒有生育小孩,他們居然喜歡上了我,有意收留我為他們的養子。我當時也是真的不想走了,願意留在趙光有饅頭吃的姨母身邊。別人是有了媳婦忘了娘,而我是有了饅頭就忘了娘。母親無奈,只好依依不捨、萬般糾結地領著我的兩個哥哥回四川老家去了。在那個饑荒的年代,四川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媽媽後來不得不帶著兩個哥哥離開娘家又回到了山東老家。

我留在了趙光農場,並在這裏更名改姓。我原來在山東老家名叫「王學模,」父親五十年代初在世時是縣政府機關的幹部,給大哥起名「學工,」給二哥起名「學農,」出身知識份子的父親大概不想讓我當兵,給我起名「學模,」寓意是學習模範。可能是上學報名時由於媽媽的四川口音把「模範」讀成「木範,」入學報名時我的名字就寫成了「王學木,」也許是這個名字最後一個「模」字對於一個剛剛入學的小孩子來說,寫起來有些困難,當我剛上學時就寫成了「木」字,小夥伴兒們也就把我叫成了「王學木,」早在我上學之前(1954年)父親就已經去世了,所以沒有人幹預我叫「王學木。」

留在趙光農場的姨母身邊,我進了姨父羅家的門。姨父要求我更名改姓,改口,叫他們爸媽。於是姓名改了,但是我怎麼也改不過來口,怎麼也叫不出爸媽。我的養父給我起名時是這樣的,第一個字隨他姓「羅,」第二個「亞」字形近似「王,」是我原本的姓。第三個字「林」是我母親的姓氏,這便是我沿用至今的名字「羅亞林」的由來。那時雖然小,但我卻記住了媽媽臨走時的囑咐「端人家的碗,要服人家的管。」後來我在姨母家裏總會俯首貼耳,甚至逆來順受。那時幼稚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媽媽走後,我很快地陷入了長期思念媽媽的困擾中,記憶中的少年時代似乎鬱悶多於快樂。但是能夠吃飽飯,這是至關重要的。

有時在姨母家受了委曲後,就會一個人跑出去默默地沿著鐵路線向南走,遠眺著南方的地平線,向著無際無崖,無限延伸沒有盡頭的鐵路,真想走回山東老家去,回到媽媽、姐姐、哥哥身邊。走到小六井子一帶,不得不失望而又沮喪地轉身,無奈地向著趙光那個我極不情願回去的家的方向踽踽而行。

六年級畢業後的那個暑期,小學校在前排老校舍的東側,通北農場辦公室的西南方向建一幢磚瓦結構的新校舍。我和幾個小夥伴參與了挖地基槽的勞動,學校每天給補助費4角。我挖了18天的地基槽,最後領到了7元2角。我興沖沖地跑到郵局,給我在山東老家患病的媽媽寄去6元,自己留下1元2角。我當時在郵局還沒有膽量自己填寫匯款單,是求得一位在場的叔叔幫助我填寫的匯款單。那位叔叔聽到我的敍述,在匯款人簡短附言欄寫明這是我勞動18天每天4角掙來的錢。事後從山東老家的姐姐那裏得知,她收到我的匯款單後,把我的匯款單給病中的媽媽看了,並告訴媽媽這是我掙的錢。也就是在收到這張匯款單的當天夜裏,媽媽萬般不舍地永遠離開了我們。但是姐姐和我的姨母把媽媽去世的消息對我隱瞞了很久。在一個冬天裏,不記得是由於什麼原因,我哭著鬧著非要回山東老家去找媽媽。可能是姨母被我鬧騰得無奈,大聲地對我吼到,「你媽媽早都死了!」這如五雷轟頂的一句話使我頓時被驚呆了。既而是淚如雨下,嚎啕大哭。那次我又不顧一切地跑出去沿著鐵路向南瘋狂地跑著,哭著,喊叫著媽媽。直到跑不動,也哭不動為止。那種驚愕、悲痛、心有不甘的苦痛與無助,刻骨銘心。至今讓我想來還要湧起陣陣酸楚,使眼睛濕潤。

追根溯源,上溯到我的祖父那一輩,「王」姓也並非我們家的本姓。我的祖父是從山東省長清縣一家「邵」姓家族過繼到高唐縣「王」姓家族的。說起我的爺爺,那應該是一個有些本事、狡黠而富於智慧的生意人。高唐地區是一個棉花產區,他老人家的主要經營業務是組織人力車夫用地排車(平板兒車)把高唐地區的大批棉花收購,打包運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省會,濟南的棉紡廠。並由此而發家致富。在高唐老西街置辦起了兩個高門大院子,他曾經積蓄了十幾桶銀元。為了防止盜賊匪患,就把十幾桶銀元藏匿在土炕的炕洞裏面。我想在那個年代我的父親能到北平去上大學,也是依靠經營有方的爺爺的財富積累的。爺爺雖然精明卻也未能阻止我們王家的家道中落。爺爺終將老去,常常往來于濟南幫助爺爺打理生意的我的二大爺,如同土耳其童話中那個富商的兒子一樣。他在濟南花天酒地,吃喝嫖賭,終於揮霍了我祖父豐盈的家財。到了年關,那些追討賭債的人找上門來時,我的奶奶才知道,這個家已經被我的二大爺給敗了。為了還賭債,我的二大爺把一部分土地賣給了他的妺妺,也就是我的姑姑。給我講這段故事的老家親戚用純正的山東口音對我講到「窮了好哎,窮了好哎!」就這樣等到解放後土改時劃成分,我的姑姑家被劃為地主,我的二大爺家被劃為富裕中農,而我們家被劃為下中農。我家這個故事不能不讓我聯想到那一句具有哲學意義的古諺「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

饑餓不僅折磨著我腸胃的生理需求,更影響到我的精神意識世界。挨餓的情景給我幼小的心靈刻下了終生難以忘卻的印記。深刻地影響著我的一生,我這一輩子鄙視所有的浪費行為,見不得一粒米,甚至一根菜葉兒的浪費。真是應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由於童年的經歷,每每看到生活中的浪費現象都會認為是暴殄天物,不可原諒。每每想起這些童年往事,我的鼻子會發酸,眼睛會濕潤,會情不自禁地哽咽。

我小時的身世與經歷,講給別人聽,人們會覺得遙遠而陌生。畢竟這是60多年前的事情。要是講給年輕人聽,那真得是天方夜潭,不可思議。但它的確是我童年到少年時期的經歷。

外一篇:父親與遂寧

中秋節過後,秋意正濃。我到訪了地處大西南四川盆地的一個城市,一個和我的父親密不可分的地方,也是我的外婆家——四川省遂寧市。

我自幼失去了父親,所以我從小就羡慕有父親的人。有父親的人從小盡享父愛,長大了還有父親指點迷津。我卻沒有體會和感受父愛的機會。對於父親的瞭解都是從親屬那裏得到的很少而又碎片化的拼接圖像。幼時聽我的二伯父講我父親為人隨和,才貌俱佳,但性格戇直,年輕時是在北平上的大學。二伯父曾專程從山東老家去北平給我的父親送去學費及生活費用。算來父親是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在北平讀書的,他以後所從事的是水利工程。至今我也無從知曉父親當年就讀的是北平的哪一所大學,只聽說他學的是水利工程專業。

起初父親是在河南開封從事水利工作,想必是治理黃河氾濫的事情。後來由於爆發了日本侵華戰爭,不得已隨當時的地方政府機關輾轉遷徙到了大西南的腹地。巴山蜀水的四川盆地對於北方人來說是遙遠的,即便是在今天由北京西站乘特快列車至成都也要跑上28個小時。當火車過了寶雞一帶,列車穿梭在數不清的遂道與橋涵之間,我知道這是在穿越秦嶺山脈及大巴山區。寶成鐵路始建於新中國成立後的五十年代,是我國的第一條電氣化鐵路。在上小學時曾學過一篇課文,就是描述寶成鐵路的建設情景的。但是只有坐在火車上通過這條進川的路,才能想像當年的鐵道兵和工人們是付出了怎樣艱苦卓絕的努力以至生命才建成寶成鐵路的。而在父親由北方入川的那個年代去四川是沒有鐵路的。至今還可以從車窗外看到高聳突兀的險峰峻嶺,崎嶇不平的時而陡峭的曲折山路。我難以想像父親在那種戰亂年代是經歷了怎樣的坎坷波折?怎樣的舟車勞頓?怎樣的千辛萬苦?才抵達了巴山蜀水的四川遂寧的。無怪乎唐朝的李白早就喟歎:“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父親在四川的二十多年裏卓有成就,在涪江流域的三台、梓橦、遂寧一帶輾轉多年。在當地的水利事業上他主持引入涪江水開掘出一條相當規模的人工河渠。而後參與建設了遂寧乃至四川省水利史上的第一座水利發電站。在生活上則與當地母親聯姻養育了我們五個姐弟。

開掘人工渠河是當時的中央銀行、中國銀行、農業銀行、交通銀行四家聯合投資而建,故這條河命名為“四聯堰。”這是一條寬闊的堰河,環繞遂寧城由西北流向東南,蜿蜒幾十公里,至今仍舊是遂寧當地的飲用水源。

我孩童般無助地,悵然若失地站在四聯堰岸邊,望著彼岸的巍巍青山,薄霧繚繞,草木繁盛,樹影婆娑,秀竹挺拔,生機勃勃。眼前深邃的河水緩緩地,平穩從容的東流而去。此時的我黯然神傷,激動不已,不由的潸然淚下。真可謂:“青山綠水依舊在,奈何斯人已去六十年!”眼前這青山,這綠水仿佛都在向我喃喃敍說著父親當年在遂寧卓越的業績。我在心底裏大聲疾呼:“父親啊!您的小兒子,自從記事就未曾謀面的兒子來看您來了!”在我眼前的四聯堰,父親的智慧、父親的心血、父親的辛勞、父親的生命乃至父親的靈魂都早已融匯在這一灣深水靜流裏。英年早逝的父親與這裏的綠水青山相伴永遠,靈魂永存。世事滄桑,七八十年過去了,時過境未遷,四聯堰依舊經年不停,汩汩地,生生不息地流淌著。滋潤著遂寧大地,灌溉沿河流域的農田,惠及遂寧的民生。我在河邊深切地軫念著父親,久久地,久久地不願離去。佇立在這河邊讓我想起歷史上秦國蜀郡太守李冰父子,曾分岷江以制都江堰,而後才發育了豐饒富庶,偏安一隅,天府之國的成都平原。我相信後來我的父親分涪江而開掘四聯堰,應當是從古代先賢那裏受到啟發的。

如今,當霧霾籠罩,自然生態環境惡化到了人們不可承受之重的時候,當地球能源資源瀕於枯竭的時候,人們才開始意識到提倡環保,節能減排,綠色低碳生活是何等的重要。然而父親早已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就在遂寧開發利用水利資源,並建成了水利發電站。可以說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父親不會想到,他當年的這一舉動現在看來是在踐行科學發展觀了。

一九五一年,父親離開故鄉二十多年後,攜妻帶女返回山東,走到省城濟南,據說當時的山東省水利廳想留下任用他。但他思鄉心切,執意要回老家高唐縣。我是在媽媽的肚子裏從四川回到山東高唐老家的。

一九五四年,父親在魯西北陡陔河的水利工地上因工殉職。那時我才三歲,正在高唐縣機關幼稚園裏和小夥伴嬉戲,真正的少不更事。如今我已逾耆壽之年,父親、遂寧、四聯堰。永遠地留存在我的心底,彌足珍貴。

 

(作者:羅亞林/原北京某研究所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