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扛起加拿大華人移民史──賈葆蘅在加拿大

「移民或許是一個舞台,或許是一種傳說,或許是苦澀的酒,或許是美麗的夢」。

——賈葆蘅

書香門第之家,以史為樂

賈葆蘅1964年出生在北京一個書香世家,外祖父董秋芳是與魯迅先生同一時期的翻譯家,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的老師,父親原是北京市昌平縣一所中學的中學校長,母親一直是中學老師。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賈葆蘅似乎應該擁有良好的生活條件,無憂無慮地度過自己的快樂童年。

然而一場文化大革命,打破了這個安逸的家庭。父親受到了衝擊,被下放到農村中學教書,還動員母親和父親離婚,但被母親堅決拒絕了。這個小家庭先後去過大東流公社和陽坊公社,都是北京郊區最艱苦的地方。

「我們家可以說是清貧,一年到頭我們兄妹三人沒穿過新衣服,食物極其簡單,但父母總是把一點點好的東西留給我們。可以說我的父母一生都是勤勞節儉,質樸堅強地生活著。」

文革後期,中國的教育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學校裡不重視教學,宣傳著「交白卷光榮」,也許受家庭影響,賈葆蘅開始沉迷于歷史和文學。不僅閱覽了很多歷史小說和文學作品,還閱讀了不少評論歷史進程的文章。這些文章在某些人眼裡有點枯燥無味,但她卻在這些古舊發黃的卷宗中和評論文字中的智慧的吸引下,走進了中國各個朝代的歷史進程,來到了一個個鮮活的歷史人物中間。要說這些歷史人物帶給了她什麼,無疑是寬闊的視野和寬廣的心胸。

粉碎「四人幫」後,父母省吃儉用,先後讓家裡的三個孩子上了大學。努力學習,嚴謹認真,做個正直、善良、誠實的人成為了父母對孩子唯一的要求。

時代的寵兒,工程師一家移民加拿大

求學的路上,賈葆蘅一心想選擇文科,但是父母心存對文革的後怕和創傷,希望她今後最好靠技術吃飯,所以堅決要求她學習理工科。就這樣,1983年賈葆蘅踏進了北京輕工業學院(現為北京工商大學)的校門,就讀機械工程專業。

這段些許違心的學習經歷對賈葆蘅來說並不是毫無所獲,理科思維打開了她的另一個視野,在老師們的影響下,一絲不苟,有條有理的嚴謹處事的態度,對她在今後的文學創作和史學創作中,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畢業後的她順理成章的去了工廠,成為了一名工程師,隨後的幾份工作也都和技術有關。

八、九十年代,全中國人都認為能夠出國,就是時代的驕子,命運的寵兒,就會身價倍增。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賈葆蘅一家三口踏上了移民之路。1999年他們全家告別故土,遠走他鄉,移居來到了人稱「人間天堂」的溫哥華。

初出國門,懷揣著移民美夢的賈葆蘅一心認為加拿大就是人間天堂,腦子裡幻想著生活會從此充滿陽光。可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裡每一天都充滿挑戰、充滿艱辛。

「我們面臨著語言、文化、歷史、國情的種種差異,時時經歷著文化上的「休克」,那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曾有過的。」

為了適應新環境,賈葆蘅先去語言學校學英語,隨後便開始四處為工作奔走。「我們還曾沿著街道,走入每家商鋪,問是否招人」。有一次,賈葆蘅和朋友帶著二歲半的女兒去找工作,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旁晚她們來到一家餐廳,正想詢問是否有幫廚工作時,二歲半的女兒看到客人都在吃飯,大哭起來道:「媽媽,我餓了,我要吃飯。」賈葆蘅眼含淚水,趕緊和朋友一起走出了餐廳。

但是賈葆蘅沒有放棄學習,她利用業餘時間到當地一所著名學院攻讀技電腦專業,並於2004年取得了電腦網路系統管理員的證書,2010年取得了溫哥華中央學院電腦繪圖軟體專科文憑。憑著自己不懈的努力,她終於在溫哥華找到了新的立足之地。

命中註定,工程師起筆寫小說

當賈葆蘅漸漸適應了加拿大的生活以後,她立馬用業餘時間,重新撿起對文學的熱愛,寫了關於技術移民來到加拿大後面對困難,艱難打拼的第一部中篇小說《人在溫哥華》。

創作的欲望一發不可收拾,在經歷了無數次掙扎求生、艱難困苦創業的同時,她渴望再次接觸故土的文化,渴望聽到故鄉的聲音。一種更清晰地呈現歷史,更深入探索中華歷史長河淵源的念頭油然而生。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賈葆蘅先下了長篇歷史小說《弘治皇帝》,後來在父親的建議下,又寫了長篇歷史小說《嘉靖王朝》。

2009年,賈葆蘅在友人的啟發下,又開始了自己關於移民的第二篇小說《移民夢》。

「我選擇了幾批移民作為我小說中的人物,其目的是想展現近二十年來移民的全貌,想把他們奮鬥的精神寫出來,也想把一個真實的加拿大呈現在讀者面前。我想要告訴我的國人們,在工作、生活、社交等各個領域裡,西方人是如何看待華人移民和他們身後的中國的。」

當我們翻閱這部小說時,很難不為小說中移民的奮鬥故事而動容,從而看到真實的加拿大社會和老一代移民的艱辛。他們最先感受到加拿大與中國的東西方文化差異,有過挫折,也有文化碰撞下綻開的友誼之花。

使命在召喚,加拿大移民史選擇了她

接連地關注移民群眾,移民生活,使得賈葆蘅對移民這個話題饒有興趣並頗有敏銳度。所以當2010年她決定和加拿大著名的史學家黎全恩教授及加拿大著名華裔評論家丁果先生聯合撰寫加拿大百年華人移民史時,不如說是使命讓她去做這樣一件會記錄在史冊上的事情。

賈葆蘅原本並沒有想過將自己全部的時間奉獻給這本書。但是當她開始搜尋有關加拿大移民史的資料時,她徹底地沉迷在其中了。

「我帶著強烈的興趣閱讀了許多與加拿大移民史有關的書籍。走進有些遙遠又近在眼前的歷史長河中,我像魚一樣游向撲朔迷離的過去,我沉醉在歷史寬大的河床之中,耳邊還時不時響起華工的呻吟聲。」

在這三年多來的學術創作過程,賈葆蘅幾乎放棄了一切娛樂活動,每天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二點,周而復始地圍繞著華僑史旋轉,查找資料、實地調查、採訪搜集口述材料,複印史料,並撰寫移民歷史。

幾十年的《大漢公報》、《醒華日報》、《加華僑報》、《加京華報》、《世界日報》、《華埠通訊》、《瞻》、《快報》、《華埠新聞》都被她翻爛了;加拿大的政界要員、華裔三級政府議員、僑界與社團領袖、加拿大作家、高科技人員、時事評論員、企業家、留學生、難民、淘金和太平洋鐵路華工後代、早期華商後代、華工和原住民同居的後代、一戰華裔軍人遺孀、二戰華裔軍人、華裔和西人學者、華裔歷史學家、華裔作家和畫家、華裔藝術家,各路人士都成為了她的採訪對象,大量的口述採訪和文字資料都成為了一筆關於華人歷史的寶貴財富。

而不少老移民在得知賈葆蘅的採訪目的時,紛紛表示願意極力配合,助她寫好這部華人艱苦奮鬥的歷史壯歌。在採訪修建太平洋鐵路華工後代時,他激動地拉著賈葆蘅的手,說她為華埠做了一件大好事。”當時外面下著大雪,我從他家走出來,在車站冒雪等了半個多小時,儘管天氣很清冷,可是我的心卻是暖暖的。”賈葆蘅如是回憶。

在採訪加拿大第一位華裔空軍時,95歲的老人黃國雄毫不猶豫地說:「我把所有的史料都拿了出來,希望你們寫好移民史。」

使賈葆蘅全情投入到《加拿大華僑移民史1858-1966》編寫工作中的原因,除了被華人移民的歷史所觸動和老移民們毫無保留的支持之外,與兩位位高權重的史學家和評論家的切磋和探討也讓她收穫萬分。

史學家黎全恩教授被譽為「加拿大唐人街之父」,他對華人移民史有著執迷的酷愛,秉持著嚴謹認真、一絲不苟的治學精神,踏遍北美四十多個唐人街。華裔評論家丁果先生博古通今,敏銳地把握了各個時期華人移民史的脈搏。可想而知,能與兩位智者共事會是多麼愉悅的一件事。

「我們在三年多的寫史過程中,在他們的引領下,我學到很多東西,受益匪淺。彼此之間既有切磋和探討,也有爭論和思想的碰撞,但我們每一次對移民史一些問題的探討,都會引領出一個精彩的昇華,每一個昇華都會濃縮出一段美好的記憶。」

賈葆蘅能如此投入到寫書的工作中去,家人的支援才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為了寫好這部歷史巨作,賈葆蘅全天進行史料收集和編輯的工作,這樣一來,生活的重擔便全部壓在了丈夫的身上,即使一度丈夫沒了工作,也還在全力支持著她。女兒的乖巧懂事,也讓賈葆蘅既暖心又難過。僅僅兩加元的鞋,穿壞了女兒也捨不得扔,因為她知道現在家裡條件不富裕,媽媽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寫書的工作中去。

在賈葆蘅與黎全恩,丁果不懈的堅持與努力之下,移民史終於要迎來尾聲了。在最後的兩個月裡,除了購買日常剛需,她沒有接觸過任何人。而身體早已達到負荷極限,由於長期面對電腦工作,她的視力急劇下降,兩跨時時作痛。

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2013年《加拿大華僑移民史1858-1966》一經人民出版社出版,就榮獲人民出版社年度十佳學術著作獎,同時獲得中國經典工程國際出版基金支援。2015年年末,該書又榮獲台灣僑聯總會全球海外華文學術論著社會人文科學類首獎。2016年又出席由新時代電視及城市電視主辦、加拿大中文電台及娛樂生活雜誌協辦的CanadaPost全加拿大郵務公司的「2016新楓采創業頒獎典禮」,並獲得新楓采之「藝術風采獎」第一名。

默默耕耘的賈葆蘅一下子從進入了公眾視野,大家都為這位專注於心的奇女子發出了讚歎。僅僅三年時間,這位新移民就走過了老移民們的百年之路。

目前她和黎全恩教授及丁果先生正在寫《加拿大華僑移民史1858-2001》,有更多人給予了支持和幫助。令賈葆蘅感慨的是,當她去溫尼泊調研時,溫尼泊著名的僑領余岳興醫生,竟然拖著殘疾的身體到飛機場接她。在很多人的鼓勵下,他們正在努力撰寫著新時期的華僑華人歷史。(編者注:此書已出版)

遊子之心,反哺之情

當談論起對中國的情感時,賈葆蘅和許多華人一樣,表示出國以後才發現自己對祖國的愛如此深沉,對中華文化如此的眷戀,雖身居海外,卻都情系桑梓。

天涯咫尺,寸草春暉,漂流在外的遊子走得再遠也無法忘卻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2011年5月賈葆蘅返回北京,想要和父母度過一段美好的假期。回國之前,她這一直在想:「我的父母都已是耄耋之年,我一定要陪年邁的父母重游香山,尋找往昔的歡樂;遊覽頤和園的風光;漫步在長廊的月影下,補給他們生活的甘甜。我願用女兒的手擦乾他們的淚水,安慰他們寂寞的心。」但當她到了父母身邊時,才知道父母其實只要求她陪陪他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而已。

當賈葆蘅再一次揮手告別她的父母之邦時,別不了的卻是中國拋出的纜繩,牢牢地系在了她心中。(鳯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