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憑詩寄意到為人詩趣──林翼勳春風化雨四十年

身穿畢挺西裝的林翼勳博士,溫文爾雅,是個典型的文人。他家鄉是廣東澄海,自小就博覽群書,曾是香港的大學講師,也是個詩人。退休後在山明水秀的溫哥華仍繼續寫詩。他胸襟廣闊,樂天知命,充滿著正能量,正如著名香港已故作曲填詞人黃霑在歌曲《笑看風雲》中的一句:「活得開心不記恨」。這樣的一個詩人,生活在寧靜、風景優美的加拿大,如魚得水……

 

 

眼前身穿畢挺西裝的林翼勳博士,溫文爾雅,是個典型的文人,他在中國出生,家鄉是廣東澄海,自小就博覽群書,十二歲的時候來到香港生活,在香港唸中學,大學和研究院,唸的是中國文學,他曾是香港的大學講師,也是個詩人,近年已退休了,在山明水秀的溫哥華仍繼續寫詩。

他保留了中國傳統思想,重孝道,每年都回到家鄉掃墓,拜祭母親。

他胸襟廣闊,樂天知命,充滿著正能量,正如著名香港已故作曲填詞人黃霑在歌曲《笑看風雲》中的一句:「活得開心不記恨」。

這樣的一個詩人,生活在寧靜、風景優美的加拿大,如魚得水.

問林翼勳博士是如何對文學產生興趣,他回憶說:「我小時候在中國內地生活,沒有其他消遣,週末時只有去新華書店打書釘,在那裡消磨一整天,所以讀了很多書,此外,爸爸是讀書人,對我也有影響,記得最初從中國內地來到香港時,我只有十二歲,那時候晚上老師來探望爸爸,也講文學和政治,我也聆聽,覺得趣味盎然,於是對文學產生興趣,所以我一直有個心願是寫詩。」

他又表示:「我從前閱讀時,也讀得很雜,讀過很多不同類型的書,不一定是和詩有關的,我讀過《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等,這些書對作詩也有幫助,可以運用出來,但即使多讀書,很有學問,也不一定可以寫得好詩,寫詩需要靈感。」

後來他在香港中文大學唸書,修讀了已故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的課程,他說:「饒宗頤教授是最初啟發我寫詩的人,那時候在課程結束之前需要交功課,就是寫一首詩,結果班裡只有兩個同學準時交功課,我就是其中一個,饒宗頤教授很高興。」

在大學畢業後,林翼勳博士當了教師,這時候他又遇到另一位教他寫詩的人,就是陳蕾士教授,他說:「他是音樂系教授,但他是書法家,也寫詩和填詞,他和我都是潮州人,他很著重鄉情,視我如子姪,最初他教我彈古箏,但我沒有音樂天份,彈得不好,他知道我喜歡寫詩,便教我寫詩,我們每星期見面一次,之後我每天都會想到寫詩,去旅行時,遊山玩水帶給我靈感寫詩,和朋友交往時,我也寫詩。」

林翼勳博士的博士論文是寫蘇東坡的,問他在未寫詩之前,喜歡那一位詩人的作品,他說:「我喜歡杜甫、李白、李商隱、陶淵明的詩,我覺得杜甫的《登高》中的詩句,『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很有氣勢,杜甫的詩常道出了國家動亂時,流落的感受,使我很感動。李白的詩很飄逸,例如他寫的《將進酒》的詩句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還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有一種豪放的情懷。陶淵明的《歸園田居》的詩句,『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詩語自然,樸實淳真,於平淡中有深蘊。」

但在學習寫詩的過程中,陳蕾士教授叫他找一位詩人的作品來熟讀,他卻選了清代詩人袁枚的詩,他解釋說:「李白的詩有很大的氣魄,我不可能學到,畫虎不成反類犬,於是我讀袁枚的詩,他有一首詩寫花,講在水邊種花,一枝花有倒影,所以看見兩枝花,這些就是詩趣。」

林翼勳博士寫的詩,題材廣泛,生活中接觸到的任何事物,都可以寫成詩,其中有一首更是關於購物的《購物三首》:

          其一

空闊走廊人擁人,時裝鞋襪買成團。不須理會合乎用,衣物在家款式陳。

其二

整整三辰商鋪行,不知疲累惟求贏。一宗交易一爭戰,盡顯精明得意鳴。

其三

既完購物赴酒家,東道隆情請祭牙。景致殷勤頻指點,有門巍巍曰中華。

 

問他這首詩是否一首諷刺詩,他解釋說:「這首不是諷刺詩,只是寫我當時最真實的心中感受,我陪太太和朋友去購物,弄至我很疲倦,購物很勞神,但為何她們對購物這麼有興趣呢?這只是我對人情的體會而已。」

最近一年有十多位名人逝世,像他的老師饒宗頤教授、香港作家林燕妮和劉以鬯、葛培理牧師等,他也寫了輓詩。

以下是他寫給饒宗頤教授的輓詩 《聞固痷師逝世》:

受教卅餘年,作詩憑導牽。

德高挹霽月,學博仰泰巔。

仲夏奉書謁,將春駕鶴旋。

隔洋含淚望,焉哭寢門前。

 

讀林博士寫的詩,發現他較多寫開心的事情,較少寫個人內心的悲痛,原來他有一段時間,事業遇到挫折,也曾在詩中抒發感受,他說:「我只是寫得較含蓄,借用古人田橫的故事道出內心的感受,田橫是齊國貴族,他在戰爭中兵敗,漢高祖劉邦逼他投降,但他不願屈服,自刎而死。」

他較喜歡寫開心的事情,這和他的樂觀性格有關,他說:「很少事情會使我憂愁,我對負面的事不會介懷,不會讓這些事停留在心中,我只會想起,對我好的人比對我不好的人為多,有寬廣的心,接受別人,欣賞別人,就會快樂,只是看別人不足之處,就不會開心,比方說,朋友只是做了一件事使你不開心,你常去想這件事,當然不開心 ,他也做了很多好事,你想這些事,你就會開心。」

他繼續說:「我旅行時愛紀錄我的旅程感受,所以我寫旅遊較多,和朋友交往,我也寫詩送給朋友,家庭瑣事我都寫,我寫了十多首關於孫女的詩。眼見的和聽到的都可以寫,我在馬來西亞食榴槤,覺得有趣,也寫了十多首詩。」

原來感受最深的是朋友之間的感情,他說:「我是潮州人,喜愛泡茶,每天早上我自己泡茶,假如有朋友來探訪,我便泡茶給朋友喝,在香港生活時,我住在村屋,學生也成為我的朋友,我常寫自己和朋友交往的感受。」

此外,大自然的一切都是他寫詩的題材,他說:「我常表達自己對天地萬物的感恩之情,我是個基督徒,在自然環境中更能感受到神創造大地, 無論是花、樹、下雨我都可以寫,離開都市的繁囂,不受干擾,投入大自然的懷抱,寧靜的時候,無欲無求,容易引發靈感,只要動了念就會寫詩。」

他在加拿大的生活,很悠閒,亦很有規律,每天都練習太極,騎自行車和游泳,這對他寫詩亦有影響,他說:「在這裡即使是Starbucks 咖啡店也跟亞洲的很不一樣,因為這裡的道路很闊,很涼爽,感受不同,所以寫出來。」

「我寫了一首慶祝加拿大國慶的詩,有一百句,五十個韻,寫詩需要前後貫穿,有感情,這首詩表達對加拿大這個國家的深情,任何文學體裁都需要有中心思想,首尾相顧,結合成為整體。」

有詩人說人人都可以做詩人,林博士同意這說法嗎?他這樣說:「其實每個人都有感情,只是有些人的感情收歛些,有些人理性一點,但理性的也可以寫理性的詩,最重要的是有天真的心,敏感,隨時對事物有回應,假如你活在世上,對這個世界已沒有興趣,又怎能寫詩呢?在某一刻有事物觸發你,你覺得有趣,便去寫,有『意』之後,就可以運用技巧,可以用比喻寫,而比喻不妨誇飾點,像李白寫三千丈的白髮,很誇飾,但震撼人心。寫詩是沒有捷徑的。」

他又認為寫詩時的心境很重要,他說:「要空出自己,不要被繁瑣的事纏擾,敞開心扉,有欣賞的心,就能夠寫詩,如果很心煩,又怎可能寫詩呢?」

他覺得哲理也可以是寫詩的題材,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觀,以及做人的看法,如果這些哲理適合某個景象,便可以套進去,所以隨時都有題材的。」

林博士一直都是寫格律詩,他可有想過嘗試寫新詩呢?

他說:「我寫的是格律詩,需要符合格律,有韻和平仄,不符合這些條件就不是詩,新詩是五四運動之後出現的,為了和舊詩不同,故意不用舊詩的格律,結構不嚴謹,一些功力不高或沒有深度的人,只是將文章的一句一句擺出來。若寫舊詩,加了限制而寫得好,能力要高,是自我挑戰,所以我覺得學寫詩,先學寫格律詩較好。」

他認為寫詩需要浸淫其中,保持興趣,就會不斷寫出來。

「我寫詩四十年,幾乎每天有些少感受都會寫詩,至今我已寫了約三千六百首詩,我的朋友洪肇平教授為我的書《萃英集》寫序,他說『詩道沉淪,滄海橫流,翼勳不為時俗之所趨而惑其心……』他的感受和我有相同之處。我寫詩送給人,一定是格律詩。」

除了詩之外,林博士的論文也是很重要的著作,他的碩士論文是寫歐陽修的詩學,博士論文則研究蘇東坡,他解釋說:「歐陽修是蘇東坡的老師輩,所以寫完歐陽修之後,引發我去研究蘇東坡,歐陽修是文壇領袖,在那個年代,讀書人寫古文是正職,寫詩只是消遣,因為古文講的是治國平天下的大學問,但詩只是抒發個人感受,在古人眼中是小道的。歐陽修是蘇東坡的主考官,他很賞識蘇東坡,在古時,主考官當作是考生的老師,歐陽修表揚蘇東坡,提攜他,並和他一起參與古文運動,後來蘇東坡成為古文運動的主要人物,他亦樂於扶翼後進,在北宋時,形成了一些文人活動,並開創了新的寫詩風格,唐詩發展到宋代,詩人需要另闢蹊徑,因為好的詩已被唐朝詩人寫過,唐詩是很開闊的, 寫的是大景觀,很有氣魄,例如王之渙寫的《登鸛雀樓》中的詩句,『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宋朝人覺得如果繼續這樣寫,已很難超越唐朝人,於是就演變出另一種詩風,特色是寫一些很小的事情,例如坐著看見蝴蝶飛,也可以寫。蘇東坡是古文家,他以文為詩,用寫文章的筆法寫詩,但仍是詩,他開創了新的寫詩途徑。」

「蘇東坡品格高尚,為人曠達,他一生經歷很多起伏,在遭遇政治打擊的逆境後,仍能夠適應生活,不會消沉,依然繼續寫詩,他是翰林學士,做到禮部尚書,學問高,人品高,但黃安石變法時,他反映了新法帶給人民的不便,所以他的政敵憑他的詩入他罪,他差點送命,幸好皇帝賞識他,只是貶他去荒僻的地方,但這卻成為他的文學生命的大轉機,他有更多時間遊山玩水,寫了有名的《前赤壁賦》和《後赤壁賦》,這個時期的詩比從前更深化,我寫的《蘇軾詩研究》,特別寫了一個大章節是關於這方面的,而這本書我一共寫了超過一百萬字。」

寫詩是一門大學問,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事物和題材,為詩人提供靈感,寫下不朽的詩句。從中國到香港再到加拿大,每個時期和地方,每個經歷,都為林翼勳博士提供了不少題材,寫下精釆的詩句。如果他在溫哥華授徒,定可造福海外文壇,傳承文學。(李偑儀)